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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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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呆

徐文儷看著邱玉梅拿著空盤站在廳堂裏,半天不動,眼裏似有水光湧動,便出聲問道:“媽媽,你怎麽了?”

“沒什麽。”邱玉梅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,唇邊擠出一抹微笑。

徐文強應聲看過來,歪著腦袋,視線在邱玉梅臉上停留片刻,最後睜著一雙天真的大眼睛說:“媽媽,你怎麽眼睛紅了?”

“……”邱玉梅一時語塞。剛才只顧著掩飾淚水,卻不想還是被孩子看出端倪。眼裏閃過一瞬的慌張和局促,她趕緊揉了揉眼睛,希望眼睛能快點恢覆正常。

徐文強看著媽媽揉眼睛的動作,似明了其原因,不等她回答,便自顧自地說:“媽媽,你是不是眼睛進沙子了?我給你吹吹。”

孩子稚嫩的童聲,說出的卻是最暖心的話,邱玉梅心一下就暖了,身體裏充滿了無比強大的力量。她感覺,在此刻,生活的重壓也不能打倒她了。

她暗暗發誓:孩子的書必須讀,梁平受傷該要的補償也得要回來。

收拾好心情,她發自內心地展露出溫柔的笑,對兒子說道:“沒事,媽媽這幾天照顧爸爸,沒睡好。”

“媽媽,你有什麽事,就跟我們說,別憋在心裏。”徐文儷吃完了手裏的小塊蘋果,出聲說。

她不相信媽媽是昨晚沒睡好。沒睡好,眼裏除了紅,還會布滿血絲。而她幾分鐘前,看到媽媽的眼睛是正常的。

邱玉梅心裏不禁感嘆:這孩子,怎麽一下把自己看穿了,居然知道自己有心事。難道我臉上有愁容嗎?

她突然很想考考她,看她知道些什麽。

這孩子,從小就聰明。四歲就上竈臺炒菜做飯。而且菜做得像模像樣,有時做得比自己還好吃。同時教她和老大讀書寫字,老大比她大一歲半,她學起來一點不輸老大。

邱玉梅將手裏的盤子放在桌上,在桌邊坐下來,饒有興致地問道:“那你說媽媽有什麽心事?”

“你在為我們的學費發愁。”徐文儷一口答出。

邱玉梅心裏有種心事被人窺探後的震驚。

這孩子居然答對了一半!

“那你說怎麽辦呢?”邱玉梅嘆息了一聲,問。

蘋果很小,徐文豪早就吃完了。他站在房門口,聽著廳堂裏媽媽和弟弟妹妹的對話。

此刻,媽媽問了一個天大的難題。他們家本就缺錢,現在家裏唯一能賺錢的爸爸又受了重傷,只能在家臥床休養,家裏豈不是只出不進,更缺錢了?

四下寂靜無聲,無人能答。

“不知道。”徐文儷低聲回答。

不等媽媽說話,徐文儷就開始表態:“媽媽,我不想輟學。我以後一定更認真讀書,每門課都考第一名。”

一直安靜站在徐文儷身旁的寧夏,被她這表達的決心震驚到了。

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徐文儷。

雖說是小學,但每門都要考第一,這太難了吧!對她來說,這跟地球撞上太陽的概率差不多。

“你別瞎表態了。”寧夏拉住徐文儷的胳膊,小聲說。

徐文儷轉頭看了寧夏一眼,神情異常堅定地說:“沒瞎說。我會做到的。”

好吧,你真行!

寧夏有些佩服她這媽媽了,為了能上學,連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。

邱玉梅像是沒聽到女兒的發誓,目光在幾個孩子身上巡視一圈,問道:“快開學了,你們暑假作業都做完了嗎?”

“做完了。”徐文豪和徐文儷不約而同地回答。

“媽媽,我今年能上學嗎?”是徐文強的聲音。

“你明年年初才滿七歲。”邱玉梅說。

“姐姐六歲就上學了。”徐文強提醒。

“我去給你報名試試。”邱玉梅回答。

家裏再難,孩子要想上學,她都會努力滿足。

只有寧夏安靜地立在他們之中,剛張了一下嘴,又憋回去了。

那兩本暑假作業,她發現不會寫,一直放著的。她沒問人,也沒人問她怎麽從來不寫作業。現如今,大家都寫完了,只有她沒寫完。好羞恥啊!

除了不會寫,她也在內心裏認為那不是自己的作業。她一直在僥幸希望自己能在暑假結束之前回到現實生活中。可隨著時間流逝,她越來越擔心,害怕自己真的回不去了。她比起面對那個叫寧夏的女孩的真實家庭,她寧願回去,爸爸再討厭,那也是她的家。

這段時間,她時常楞神,在思考一個問題:自己該怎麽回去呢?

莫名地誤入這個三十年前的世界,她完全是被動的,被一輛突如其來的車子撞倒,魂魄直接穿越了。所以,她要再去被車撞一次,就能回去嗎?

那樣,不就等於自殺?萬一魂沒撞回去,還把自己弄得癱瘓或者四肢不全,那不更慘?

想想就可怕!

而這個秘密,她無人可說,誰也不能幫她分擔。

——

在邱家的這一個月,她從最開始的每天跟徐文強鬥嘴,沒事的時候拉著徐文儷和司令四處溜達,到後來,過得越來越郁悶,懶得搭理徐文強的找茬,也不帶司令出去溜達,更多的時候一是個人坐著發呆。

出去溜達的時候,她尋得一處絕美的風景作為自己的秘密基地。邱家所在的地方,是村子的最北邊,房子北邊豎起了高高的籬笆,籬笆那邊是耕地和梯田。她的秘密基地就是那片梯田。

梯田,她第一次見的時候,真的震驚到了,很漂亮很壯觀,簡直是鬼斧神工。一層層的田地圍繞著一個巨大的坑盤旋而下,最後收攏在最低處。站在梯田的最高處,鳥瞰前方,視野開闊,沒有遮擋,讓人心情無比舒暢。往下望,猶如望進一片旋渦,這漩渦可以將人的煩惱憂愁都吸走似的。

她心情郁悶的時候,就喜歡跑到這裏來坐上半天,看著那些迎著陽光努力生長的植物,心情也舒暢了。

有一次,日落西沈的時候,寧夏又跑到梯田的田埂上坐著發呆。

夕陽隱在遠處山頭,一點一點往下滑。落日餘暉盛大瑰麗,染紅了遠處的群山。金色和綠色交錯,霞光四溢,美不勝收。

寧夏覺得,這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落日了,美得讓人震撼。

不知什麽時候,有人坐到了她身邊。寧夏扭過頭一看,是徐文儷。

“你怎麽找到我的?”寧夏瞇著眼睛問道。

她眼睛近視,視力只有0.1。沒戴眼鏡的時候,需要瞇著眼才能看清眼前。

沒想到穿越到這裏,除了現在這副模樣不是自己的,居然連近視的毛病都給帶過來了。只是她沒有戴眼鏡的習慣,所以只要不是上課看黑板,她都不戴眼鏡。

徐文儷笑笑,“你打開籬笆的柵欄門時,我就看見了,想來你是到這裏來了。”

寧夏回了一個微笑,不說話了。她從身邊的草叢裏扯了一根狗尾巴草,來回抽打著小草。

徐文儷看著她落寞的神情,問她:“你是不是想家人了?”

她呆呆地看著她,不能說不是,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,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支支吾吾地,半天沒擠出一句話來。

“你肯定是想媽媽了!”徐文儷一副了然的樣子,很是同情地說。

寧夏心說:媽,你不就在眼前嗎,我有什麽好想的!

徐文儷擡起一邊胳膊,一把摟住寧夏的肩膀,做了個半抱的姿勢,安慰道:“我了解你現在的心情,我媽去醫院照顧爸爸,都快一個月了,我就很想她。”

寧夏欲哭無淚。

我不是想誰,我就是想回家!可那個家,沒有一輛車能接我回去。

徐文儷突然松開手,拉開與她的距離,滿臉疑惑地說:“誒,寧夏,你爸媽怎麽還沒來接你哦,暑假都快結束了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寧夏滿臉無辜地說。

徐文儷感覺自己失言了,於是想辦法彌補:“你記得你爸媽的電話號碼嗎?”

寧夏搖搖頭。

她怎麽會知道這個寧夏的爸媽的電話號碼,她連見都沒見過他們。

徐文儷靈機一動,說:“我媽應該知道,我回頭讓她打電話問問。”

寧夏:“晚點再打吧,我想在這裏待到暑假結束。”

“你不想早點見到你爸媽媽?”徐文儷一臉驚訝。

“不想。”寧夏一口拒絕道,“這麽多天了,他們連個電話都不給我打,肯定也是不想我。”

“我爸住院的時候,我媽不也沒給我們打過電話嗎!”徐文儷試圖安慰她。

寧夏不甚在意地笑笑,她本來也不想回那個完全陌生的寧家,又哪來的期盼。她甚至有些慶幸,那個寧家人沒打來電話騷擾她。她完全不能想象,讓她跟那群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像親人一樣生活在一起,會是多難受。

可這對於那個寧夏而言,這是很不正常的。

她不知道寧夏的父母是做什麽的,這麽多天都在忙些什麽,但這一個半月沒打過一個電話來問候一聲,是不爭的事實。

嘴上還是想辯駁一番,好似在替跟她同名的寧夏難過:“那不一樣。你媽肯定是為了省電話費。我爸媽會缺那點電話費嗎?”

徐文儷也覺得她說得有理,但還是給與安慰:“沒事,你爸媽就是忙自己的事去了,等忙完手頭的事,就會回來接你了。”

寧夏只木訥地點點頭。

天色漸漸變暗,裊裊炊煙懶洋洋地從一家又一家的煙囪裏升起來。

徐文儷站起來,伸出手臂:“天快黑了,我們也該回家做飯了。”

“嗯。”寧夏伸出自己的手,與徐文儷的手相握。

溫熱的手掌,一下用力將她帶起來了。

——

“發什麽呆呀?”一道和煦的中年女聲從身後傳來。

寧夏坐在院子裏瓜架下,聞聲回過頭來,看到是邱玉梅,忙喊道:“阿姨。”

邱玉梅將一個雞爪遞給她,“吃吧。”

寧夏笑著接過,大口啃起來。

在邱家,隔天就能吃到一頓肉,現在回到徐家,又變成頓頓吃素。每次看到一大碗雞湯端進房間給徐梁平吃的時候,她總是饞得流口水,明知道,他受了傷急需要營養補充,但吃慣了肉食,怎麽不饞呢。

寧夏嘗出來了,是土雞的雞爪,沒多少肉,但很香。

她突然想到什麽,隨之一楞,問道:“這是家裏養的雞嗎?”

“嗯。”邱玉梅笑容和煦地說。

寧夏詫異:“家裏的雞,不是要留著下蛋嗎?”

“嗨,不養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邱玉梅笑笑,“這雞本來就是養著吃的。”

寧夏不說話了,低頭啃著雞爪。

難怪這才過去了六天,少了兩只雞。

她現在掰著手指頭過日子,對時間很是敏感,一轉眼又少了六天,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。

邱玉梅沒有走,在她旁邊的空著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。

寧夏擡眸,側過臉問:“阿姨,您有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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